一

六月来茅山地区的战局是以游击战争为中心，其特点是敌我相持，两不相下，敌人据点密布如蜂巢，如梅花桩，我则灵活穿插往来盘旋。敌人公路横截，造成棋盘式小块，我则辛苦坚持，与敌人肩背纠缠，北方人摔角的玩艺，正可作敌我茅山比武的譬喻。敌人依据铁道公路、湖泊、长江、运河、京沪坚城、布置防御，这些地利的优势，到今天全被敌人掌握，我们所依据的是散步在江南的人山人海，有了这种人和，敌人的地利完全归我们所有，敌寇就变成我们这人山人海中的孤岛。

就事实上统计，六月（编者注：指1938年6月）来敌寇兵力被我军遮留在茅山地区，总计在二万以上，敌仅能维持顽强的防守，尚谈不到大规模的进攻。这种价值是值得称述的。试想一下吧，以五县地区，数千兵力，能予敌人这样大的痛苦，这就可以说明游击战争的战略作用了，浅见的人看不见这种作用，急性的人根本否认这种作用，我们以前仅从理论向这些人解释，现在就可以从事实上用数目字具体来回答了。

这种巨大的抗战作用，就是我国军部队如七九军二十四集团军之一部，及新四军和地方诸游击队英勇地参加了这一残酷的浴血斗争，就是镇（江）、丹（阳）、句（容）、金（坛）、江（宁）五县地方政府人员及广大居民领导并援助这一伟大的斗争。这些条件的配合是过去坚持游战的基本因素，同时是将来更胜利开展游战的坚实基础。江南茅山地区能够坚持游战困扰敌人，这就说明在全国任何地方都可以进行胜利的游战，交通网的游战，纠缠式的游战，这是江南游战的特色，这是江南对全国的贡献。

现在的弱点就是：第一，各游击兵团缺乏战略配合；第二，人民尚未真正走向广泛武装游击阶段；第三，党政军民的合作尚未达到应有的程度，特别民运工作仅仅停顿于宣传动员阶段；第四，新四军战斗方式、工作方式等尚含有许多弱点。我们能把上面四点纠正过来，一定能大大开展茅山战局，可以压迫敌人，退出农村、退出县城，直至退守南京孤城的地步。

二

新四军在茅山行动可分为三个时期。第一时期，从六月中进入苏南到十月中敌军进攻宝堰，此时期内特点是敌人集中火力攻取徐州武汉，甚轻视苏南的游击力量，一般采取防御形式，对某一地方遭受打击和抵抗，即采取极野蛮残酷的镇压手段，同时企图收买游击队，提出与游击队互不侵犯的口号，充分利用苏南地方斗争，达到其巩固战略后方交通的目的。当时诸游击队的纪律较差，行动不积极，把地方一部分所谓两面派的绅士，无条件地当汉奸办，而这些绅士们又把游击队当作土匪看待，这种内部对立大大削弱抗战力量，敌人此时期在最初异常骄傲、疏忽、毫无防备，新四军之突入给敌人一个冷不防，同时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号召各方，得到初步团结对外的基础，在大小战斗中给敌人以不断的打击，这不得不使敌人改变其部署，国军七九军之东进更加改变这一形式。

第二时期是从十月到十二月底，敌人行动特点，是以攻势防御的姿态，布置梅花桩，加强交通网的封锁，以游击对付游击，努力进行欺骗，制造汉奸，到处开和平大会，企图缓和中国人民抗日的情绪。敌人在第一时期受了教训，知道游击运动是用武力镇压不了的，而且会相反的更激起大的游击运动，所以采取了不同的斗争路线：在军事上依据交通网构成封锁线，再据封锁线，在其内包上，布置据点，构成梅花桩，敌人明显的采用我国内战经验，企图以棋盘格式缩小我活动范围，压迫我军退出茅山地区；在政治上敌集中力量分化我内部军民团结，用专打新四军、专打共产党，替江南人民防共，建立防共战线，企图动摇江南上层分子与新四军分立，达到孤立新四军的目的。我军应付的特点：第一，就是进行顽强的战斗，扫除其据点，在十余次攻击据点中，得到九次成功，其余均因部署不周密而无效。但证明据点是可以攻破的，而敌人的硬堵战术并未达到目的；第二，就是不断进行远近距离穿插，使敌人的阻拦战术归于无效；第三、就是进行坚持的纠缠，这种回磨战术使敌人的围攻无效，我们碰见敌人十余次的分进合击，可是敌人一次也没有成功，敌人不是猛扑一空，便是临阵被我跳出包围，从其间隙中转到敌人之外翼侧。这种斗争使敌人不能不承认我军之机敏活泼，难于捉摸，使敌人不能不承认中国游击兵团是难以一下子驱逐的，同时在广大居民中也认识了游战的坚持之可能性，我军苦缠的精神博得人民广大同情。上面两点，从事实上粉碎了“新四军游而不击”、“新四军保全实力”、“新四军不攻坚”等说法。

目前是民国二十八年的开始，就是中国抗日战争迅速转入第二阶段的开始，在去年的六个月的时期中，我敢大胆说，敌人应付游击战是失败了。现在敌人正进行其新的部署。事前明白地认识敌人新部署的内容，事前作有力的准备，我们将能有把握地迎接新的伟大的胜利。

三

民国二十八年的春季，将是敌人大举进行扫荡江南游击运动的疯狂的时期，我们现在看见敌人正在准备着。

敌人新进攻的部署可能是不再用已失败的分区扫荡的战略，即要对茅山和小丹阳诸地进行齐头并进的大举扫荡，此其一。敌人将加强其诸据点（梅花桩）封锁线（交通网）的守备，而以较大兵团进行较长期的下乡进攻，必然企图作相当长时间的尝试，但最大可能亦仅能支持一月左右，中间必然有间断停顿，此其二。敌人兵力不够，必然要极审慎地使用伪军如刘桂棠匪部等，此其三。最后第四，敌人必然以政治分化手段补其军事力量之不足，除了杀人烧村强奸之外，必然进行许多严厉的欺骗，如诱降收买反共“反对蒋政权”等。总括一句，敌人第三时期进攻，就是攻守并用，软硬兼施，想达绥靖苏南的梦想。

对于敌人的新进攻，我们不要害怕，也不要轻视。我们极有主见地抓住下面各方面来回答他：

第一、 我们应使用我们得诸主力兵团，能求战略上的配合，在两

个兵团之间隙尤要进行充分注意，诸主力兵团的战斗，应在有利条件之下争取进行运动战，不予敌人以较大的歼灭，决不能改变战局。

第二、 大量利用地方部队担任牵制、骚扰、破坏、迷惑敌人的任

务，同时担任对诸主力兵团的协同，如帮助抬收伤病员，供给情报，担任游击掩护，我们在此地建议应大量发展地方部队，如果限制其发展，如果一切归并到主力兵团均是不适合的。

第三、 就是到处组织人民武装，以国民抗战自卫队为中心，这些

不脱离生产的人民武装，专门担任除奸、戒严、查、封锁、空舍清野，配合作战的任务，使用一切旧式武器，动员男女老少，大大小小加入战争。

第四，就是动员人民军队地方武装，进行深入的敌伪军工作，瓦解敌军。从敌人的营垒中倒戈起来，使敌人惊心动魄，不能不停止其前进的部署。我们过去忽视了这一工作，现在是不应再忽视了。

第五，一切动员工作，游战工作，民运工作，均要求在战争利益高于一切，抗日利益高于一切的原则下协同动作，化除成见，减轻磨擦，万众一心在战区指导之下为打破敌人而斗争。

茅山战局是全国战局的一部分，离开全国战局没有茅山的单独胜利的前途，茅山战局能积极坚持，无疑是可以给予全国战局以有力的帮助。现在敌人整个战略进攻并未停止，在主要战线给予敌人严重的打击，这是国军主力的任务，在各个游击战线，给予敌人有力的牵制和消灭，这是各游击兵团的任务。在苏南茅山行动的游击兵团，应该正确认识自己的任务，自己能独立活动、顽强坚持，这就是准备着全国反攻的条件。民国二十八年是中国抗战最艰苦的一年，茅山战局的艰苦，正给予我们诸游击队以试验，努力准备积极行动，坚持抗战到底的决心，我们必能把握着新的伟大的胜利。

民国二十八年元旦于茅山之麓。

（原载一九三九年《时论丛刊》第三辑）